傍晚下了雨,一路到夜裡都沒有停。松川說要來接他,要多拿一把傘,他想說又忍住,因為松川大概不會忘記。雨大得很,站在屋簷底下都要打濕褲腳。
到了晚上視力變得模糊了起來。
國見在大學時驗出散光,遂在想起時會戴上眼鏡。起初對著鏡子自己都覺得滑稽,久了就自然成習慣。松川一開始沒有認出來,他在面前打招呼,學長,喊出的瞬間看見困惑表情,然後訝異地眨眼。
日後松川用懷念的語氣提起時國見都要失笑,倒是提醒我該換一副眼鏡,他平淡地說。
換松川笑了起來,說不是那樣的。松川說,我忘了十七歲跟二十五歲之間有著那麼大的差距,他聽了僅安靜地看向他。
學長倒是沒什麼變。
是嗎?
是吧。
戴上眼鏡的那年也有人那麼說。
很不一樣,但又沒有變那麼多,在最炎熱的那幾天蟄居在他的租屋,用懶散的聲音問他畢業後會留在這邊嗎。那種方式很像他也是這邊的人,有一瞬間國見不太確定他在問的究竟是不是物理上的邊際。他說不,把窗戶推開讓熱氣撲進房間,直到汗水滴了下來他才回過頭。
不,就待到畢業。
為什麼?
……房租太貴了。
和松川再次遇上是在工作的場合。
自動門安靜地滑開時他正好打了個呵欠,按下按鈕讓上頭的燈亮起。松川身著正裝,在面前坐下時國見愣了愣。學長,好久不見,他說,換松川在半晌後抬起頭。
松川帶著填妥的代辦資料,在等待影印時才用熟悉的方式喊他的名字。就業第一年嗎?不是的,從行政單位調過來……大概兩個月前。喔,難怪現在才遇到。
不知道你回來這裡了,松川說。國見有種衝動想說些什麼尖銳的話,還是將倒刺含在嘴裡,低下頭在需要簽名用印的欄位用鉛筆打勾。
下班要不要去喝一杯,松川問。
國見說好,平靜地看向他不曉得的眼睛。他猜想松川什麼都知道,卻又不會放在他面前。
松川辦好手續說要先回公司,定下時間在車站旁邊的居酒屋碰面,赴約時松川正好從最裡頭的座位站起,看見他就抬起手來。啤酒還是燒酌,他選了後者,毫無抵抗地讓松川幫他斟滿酒杯。直到最後松川都沒提起他以為會出現的名字,然後送他回家。
他在門口想了一下,抬起頭問要進來坐嗎?
然後松川留下。
他將松川的號碼設為預設聯絡人是三個月後。因為很麻煩,國見想好了藉口,由他按下撥號的次數也只寥寥幾次。
松川約他在家看V2的比賽,他猜測著總有一次會在松川家遇到意料之中的人,卻一次也沒有。
知道嗎,應該知道吧。
那麼顧忌嗎,倒是未必。松川跟他說月底有兩週不能碰面,一週要做法事,另一週及川要回來,大概會被迫喝到早上吧。國見在暖桌裡閉著眼睛,說好像沒看你喝醉過。
酒量向來是岩泉最好,及川喝到最後不會倒而是會發酒瘋,我大概介於他們兩個中間。
花卷學長呢,他讓名字飄出嘴邊。
花卷不敢喝太多,不然會被醉鬼殃及。
啊,是這樣,他笑了出來。松川從桌子的那頭湊過來,親吻有橘子的味道。
他偶爾會想起花卷貴大,在夏天要結束的時候,或者雨下得很大的時候。松川撐著傘出現在馬路的那頭,手上拿著另一把傘。花卷會忘記,兩個人撐一把傘走進雨裡時總是會有人淋濕。
又或者兩個人無一倖免,國見想,他其實記不起來了。
綠燈在幾秒後亮起,他想走過去,還是站在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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